据说1947年,在美国新墨西哥州罗斯韦尔发生过宇宙飞船坠毁事件,但飞船残骸及外星船员的尸体,都从未公开展示过。斯蒂芬·霍金(Stephen Hawking)和科技界亿万富翁尤里·米尔纳(Yuri Milner)在2016年发起的寻找外星人计划——突破聆听(Breakthrough Listen),耗资1亿美元,却一无所获。关于发现不明飞行物的报道以及人类对被外星人绑架的痛苦经历的叙述,不计其数,但都无法证实。火星和各种小行星上也未能产生大量外星微生物。
然而,也许在未来十年里,存在些微的可能性,一切将会改变,我们将发现自己并不完全孤独。
宇宙直径为930亿光年,大约有两万亿个星系,每个星系包含数千亿颗恒星以及数千亿颗行星,这点我们现在可以非常确定。然而,我们仍然什么也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宇宙似乎如法国数学家和物理学家布莱士·帕斯卡(Blaise Pascal)所说,只有“无限空间之永恒静默”。外星生命如果存在的话,要么隐藏得很深,要么在时间和空间上离我们太远。
在浩瀚无垠的宇宙中,对于外星生命的存在,人们有两种同样理性的回应。第一种是生命发生次数并不重要,生命的诞生不可思议,很可能只发生过一次。我们出现在地球就是奇迹。这也是物理学家恩利克·费米(Enrico Fermi)提出的问题,“他们在哪里?”比方说,如果一个技术先进的文明可以制造出飞行速度达到十分之一光速(大约每秒18600英里)的宇宙飞船。以这样的速度,他们只需要一百万年便可占据整个银河系。但是这种情况没有发生,所以他们在银河系不存在。
第二种是生命发生次数确实重要。生命并非如此不可能,正如一位科学家对我所说的那样,生命过程即“热力学衰退(thermodynamically downhill)”。生命可能不寻常,但是,由于这个宇宙的物理特性和规模,生命几乎肯定不止发生一次。
令人憧憬的是,这些问题都可顷刻间解决。假设我们在一颗小行星上发现一种简单的地外生物,比如被冰覆盖的土星卫星土卫二(恩克拉多斯)或木星卫星木卫二(欧罗巴),两者是目前太阳系中最有希望发现生命存在的地方。那么,生命在银河系的一个小小角落里就出现了两次,很明显我们的银河系乃至宇宙遍布生命几乎成为必然,有一些可能是智慧生命体,其中大多数还可能在科技上还胜于我们。宇宙有138亿年历史,而人类只存在了30万年,所以必然有一些(也许所有)外星人的发展远远领先于人类。
但是,如果我们真的发现地外生命,且不管是否是智慧生命,会影响人类的经验和想象力吗?虽然我们仍然受困于时空的局限,生命的有限,而无法超越如此遥远的距离而与他们接触。但从外星人谣言的经久不衰以及人们对它们的热衷来看,答案几乎是肯定的。
“我们出现在地球就是奇迹。”
人们一直推测太阳系其他行星上可能存在生命。但时至今日,人类的太空探索已经证明月球、水星、火星、金星都不适宜居住。与此同时,现在的猜测往往要么是错误的,要么过于狂热。
直至最近,关于火星是否存在生命,还有不少争论,这与意大利天文学家乔范尼·弗吉尼奥·夏帕雷利(Giovanni Schiaparelli )有莫大关系。他在1910年去世,被认为是意大利最伟大的科学家和天文学家。尽管他治学谨严,但是他基于对宇宙充满生命的信念,还是犯下一些奇怪的错误。其中最大的错误就是,他自以为在火星上发现了“运河(canali)”,认为这些是聪明能干的火星人兴建的宏伟工程。因为夏帕雷利的发现,关于火星人的想象盛行于20世纪。事实上,所谓“运河”,只是火星不规则的地面特征在望远镜里变成直线。这种视错觉误导了他。
另一位狂热的预言家是实业家兼飞行员肯尼斯·阿诺德(Kenneth Arnold)。1947年6月,他在华盛顿雷尼尔山附近飞行时,发现一支由9艘外星飞船组成的飞行中队,正在以每小时1200英里(编者注:1931千米)左右的速度飞行。这一消息,加上冷战初期和核时代的躁动气氛,在当时引发了外星人热。这些事件虚实难辨。
在阿诺德的发现大约两周后,罗斯韦尔事件发生了。在不明飞行物学家眼里,美国空军所称的坠毁气象气球变成了飞碟,据说飞碟及上面的乘客一起被保存在被称为51区的秘密基地。事实上,空军在撒谎。几年后,有人发现该物体其实是核试验监视气球。世人才不管这些。在接下来的60年里,外星人充斥电视和电影屏幕。他们通常个子短小,绿色身体,长着一双黑色大斜眼。
社会对外星人的痴迷引起心理学家卡尔·荣格(Carl Jung)的关注,他在1958年出版了《飞碟:现代神话》一书。在他看来,外星飞船是人们的精神投射。但背后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他写到,“当今世界局势危急,人们开始认为身边的一切都岌岌可危,其通过投射创造出的幻想超越了地球组织和权力的影响范围,进入天堂,进入星际空间。那里曾经居住着众神,人类命运的主宰。”
火星,布莱克·埃斯蒂斯(Blake Estes)摄影
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我在写作《外星人:出现之迷》一书时发现,凡是我所采访过的相信不明飞行物存在的人、搜寻不明飞行物的人或者期待地外生物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怀着一种向往,又将这种向往上升到渴望,希望关于外星人的一切都是真的。
外星人的发现,可解释或治愈这些人对人类社会无法形容的不安。这种不安可能表现为对政府的怀疑、末日般的焦虑、宗教式的渴望,或者仅仅是希望他们的生活变得不那么平庸、变得更加宽广。荣格认为渴望的特定对象为外星人,是一种现代现象,他的观点可能是正确的。但是,这种渴望无疑是永恒的。
无论是荣格的分析,还是大多数声称的目击事件的性质,都不会对全世界各种搜寻地外文明项目(SETI)有所裨益。那些虚构的接触外星人故事同样没有帮助。像《超时空接触》、《第三类接触》和《降临》等优秀电影吸收了二战后外星人故事的主题,但这些电影有如神话,只是传达人类寓意的人类故事。主旨大抵都是:我们去寻找外星人,结果发现了自己。或者,换句话说,我们就是外星人。
在一些更为悲观的外星人电影,更是如此。1951年的电影《地球停转之日》诞生于大众对与外星人接触的第一波着迷中。在电影中,一个叫克拉图(Klaatu)的外星人来到地球,告诉世人,“如果你们不停止暴力行为,地球将化为灰烬。”外星人对人类的野蛮行为感到愤慨,特意过来告诉我们,人类是宇宙中的怪物。其实克拉图的形象并不陌生,他只是现实中又一个宣扬“地狱之火”的传教士而已。
有些外星人小说更富想象力,例如斯坦尼斯瓦夫·莱姆(Stanis aw Lem)或斯特鲁加茨基(Strugatsky)兄弟的作品,它们提出一种可能性:外星人根本不关心我们,或者超出了人类的理解能力。然而,在非虚构作品中,一些人认为仅仅外星人存在这一事实,就有可能激励人类。
物理学家保罗·戴维斯(Paul Davies)在其《我们是孤独的吗?》一书中写到,“我认为,发现地外生命带来的最重要结果是,将恢复科学已经从人类身上剥夺了的某种尊严。外星人的存在并不是暴露人类在无垠宇宙中只是一种低等生物,而是让我们有理由相信,我们虽然微小,但也是宇宙宏大庄严的自我认知过程的一部分。”
“我们以前对生命存在必要条件的认知过于狭隘,应该扩大搜寻范围。”
因此,不管怎样,外星生命的发现会让我们停下来,思考一些问题。但是会发现外星生命吗?
在以下三个方面取得的进展表明,我们可能从未像现在一样接近答案。首先是可以追溯到上世纪80年代的嗜极生物的发现:科学家在极端环境中发现了微生物,以前人们认为在这种环境下生命无法生存。现在许多无奇不有的生物出现了:能够在80摄氏度(176华氏度)以上环境下生存的超嗜热生物,可以生活在酸性环境下的嗜酸生物,甚至还有愉快生活在高辐射水平下的抗辐射生物。嗜极生物的存在,揭示出我们以前对生命存在必要条件的认知过于狭隘。我们应该扩大搜寻范围。
比如金星,它的地表温度接近华氏900度(482摄氏度),云层饱含硫酸。科学家在金星大气中发现了磷化氢(Phosphene),这种化学物质被视为“生物标记(biosignature)”,即生命的标志。它是离地球最近的行星。如果那里有生命,我们几乎可以认为生命无处不在。
其次是我们最近在太阳系其他地方发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情况。其中,美国宇航局1997年发射的“卡西尼号”探测器的发现,最令人震惊。卡西尼号曾数次飞掠被冰覆盖的土卫二上空。观察结果显示有水呈羽状从卫星表面升起。很明显,在其冰冻表面下藏着一片海洋,主要成分为氢气和二氧化碳,温暖且富有营养,足以支持微生物的存在。此外,哈勃太空望远镜已经探测到木卫二表面也有羽状物升起。至少在理论上,地表下的湖泊或海洋适宜生命生存。
但是,就像金星一样,这样的环境可能只适合无智慧的微生物。现在,没有人会认为太阳系还有智慧生命存在。
为此,我们将必须将目光投向更远的地方,而且很快获得异常精确的观察手段。我们要找的东西就是“红边(red edge)”,这是一个令人激动的发现,当然需要为它命名一个与之般配的名字。
探测系外生命的可能手段,源于1995年10月探测到的飞马座51b。它差不多木星大小,距离地球5000万光年。这是人类首次明确发现系外行星,这个行星远在我们太阳系之外,围绕着一颗像我们的太阳一样的“主序带”恒星运行。自此以后,又发现了4306颗系外行星。
这似乎并不奇怪,其他恒星当然也有自己的行星。但关键是我们无法认识它们,而且也无手段探测它们。直到今天,我们仍然无法“看到”那么遥远的行星,因为它们被自己的恒星照耀着;我们只能探测到恒星亮度的微弱变化,或其行星的重力效应引起的摆动信号。
土星,布莱克·埃斯蒂斯(Blake Estes)摄影
就这样,外星人又回到我们的视线,新一代不明飞行物学者也在研究这一案例。那种对一切成真的渴望又回来了。2015年,一篇看似无关紧要的科学论文报道,一个巨大的东西从1500光年外的一颗恒星前经过。不明飞行物爱好者声称这是“外星巨型结构”(准确地说就是“戴森球”)存在的证据。“戴森球”最早出现在奥拉夫·斯台普顿(Olaf Stapledon)的小说《造星人》中,后来被物理学家弗里曼·戴森(Freeman Dyson)借用,以向该小说致敬。戴森球是一种围绕恒星建立的巨型结构,能最大限度地收集恒星能量。这对高级物种来说,可能是至关重要的。
我调侃剑桥的马克·怀亚特(Mark Wyatt)道,“我敢肯定,这是外星人。”他是这篇论文的作者之一。
他回答说,“我敢肯定,它不是。”
系外行星我们看不到,只能去探测它们。然而,很快我们就开始采用光谱学探测方式。
明年将发射詹姆斯·韦伯太空望远镜,以接替哈勃太空望远镜的工作,这个项目已经延期很长时间了。在智利,“欧洲极大望远镜”项目正在建造之中,2025年投入使用。两者都比哈勃望远镜强大很多,而且欧洲极大望远镜将专门用于探测系外行星。
红边在这个时候就发挥作用了。在某些波段下,地球上的植被在光谱的近红外区间反射率增高最快(红边)。如果我们能在系外行星的光谱中探测到红边或相关现象,那么它可能就是生命存在的信号。当然,它可能只是系外行星植物,如果发现智慧生命,会让我们更为兴奋。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确立了发现地外生命的原则。最后,这种生物标记的发现,同时也暴露我们的技术标记(techno-signature)。技术标记是社会技术发展程度的标志,因为它们,地球更加醒目地展现在所有外星探索者的探测之中。但这可能是几十年后的事了。
“在围绕比我们的太阳更古老的恒星运行的行星上,我们也许只能找到非生物的存在。”
然而,这里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期待外星人和我们一样。如果我们意欲寻找可爱的外星人,现在可能已经太迟。英国皇家天文学家马丁·里斯(Martin Rees)几年前在一次演讲中就说过,有机智慧生命可能只是“机器接管世界之前的一段小插曲”。
机器智能比人类智能更快、更强大,似乎是人类智能下一步合乎逻辑的进化方向。在围绕比我们的太阳更古老的恒星运行的行星上,我们也许只能找到非生物的存在。或者我们在那里根本找不到智慧生命,他们可能已经移民太空,以逃避地球正在面临的此类危机。
因此,正如里斯所说,我们几乎不可能找到在那一瞬间正好为血肉之躯的智慧生命。“‘有机’社会的寿命最多延续几千年。但社会以电子形式移民,也许能持续数十亿年。”
关于我们可能遭遇的外星实体,他接着给出三点意见:首先,“他们不会是‘有机的’,其次,他们也不会停留在其生物祖先生活的星球。最后,我们无法理解他们的意图。”对于那些对外星人持乐观态度的人来说,最后一点是致命一击。诚如哲学家路德维希·维特斯坦根(Ludwig Wittgenstein)所说,“如果狮子会说话,我们应该听不懂。”我们可以确信,任何外星人与我们之间的差异都可能大于狮子与我们之间的差异。
但是,也许不必绝望。如果我们知道自己与技术先进的智慧生物共存于同一宇宙,我们就不再完全孤独,即使无法知晓他们的意图也没关系。
在外星人小说中,机器生物通常令人憎恶,无法理解人类灵魂的温度和深度。在《星际迷航》中,孤独的机器人达塔(Data)生活在生物世界里,渴望获得人性,而其他人却似乎鄙视人类充满情感这一弱点。其实,认为外星人令人憎恶,也是一种肤浅的拟人观。为什么外星人就不能保留神秘感,而且对宇宙中的人类邻居漠不关心呢?
现在,外星人只不过是写满人类渴望和焦虑的白纸。人们现在比1958年更为关注荣格提出的问题。这不仅仅是因为核武器威胁,还因为全球变暖、地缘政治风险和大流行病蔓延等问题,人类的一切都岌岌可危。遥远星球上的外星人再次成为“神,人类命运的主宰”。如果我们果然在不久的将来发现外星人,那么尽管我们可能无法理解他们,但是至少可以证明,人类并不是在独自承受意识之重。
孙艺萌「睿ⁿ」 | 编
(本文原文为英文,出自博古睿研究院出版的Noema杂志,发表于2020年11月24日。版权所有,未经允许请勿转载)